東走西顧—貓小姐

by 貓小姐


好。
當下看完文章，就是一個好不斷地湧現。
樓主的好文采輕微騷動著我，
彷彿又重新回到那條被滿滿的深藍所塗滿的濕漉的石板路上，
一台黑轎車的緩緩駛入，還有一張疑惑與純真雜存併陳的女孩的臉。

除了《青春電幻物語》（All About Lili Chou-chou）之外，
《夢旅人》（Picnic）岩井俊二那麼多的電影裡，最直指我心的作品。

岩井的諷喻式社會關懷透過電影中可可，捲毛以及小武，
三位在精神病院中的病人平緩地卻尖銳地被凸顯出來。
就像那麼長久以來的被污名化的眾多精神病患所共有的處境，
他們飛躍毫無可理解的邏輯與思維，在一層又層的社會規範禁錮裡，
是注定要成為被好奇與異樣眼光的焦點。
與世隔絕，讓大部分的人們遺忘了他們的存在。
在同一片天空，或者城市底下，劃分成兩個世界。

岩井是很刻意的，對比，電影理無處不存的，光明與黑暗。
正常與瘋癲。世俗與純真。囚禁與超脫。

那些我們所謂的「正常人」在《夢旅人》裡，那些醫生，那些護理人員，帶著規訓化般的晚娘面孔，
和數不盡的冷漠，在粗暴的碰觸裡，我總是很常會開始疑惑起來，
究竟誰是清醒的，而誰又是瘋癲的呢？
沒有人比披著黑色羽毛渴望飛翔的可可，在無止盡的異色的夢魘中卻溫文恬靜的捲毛，
不斷地歌唱與笑中的小武更來得清醒了，我想，甚至，岩井也這麼想。
他們總是能夠很認真地討論生活中每一個極其細索的困惑與其發奇想。
上帝？
關於上帝，人們信者恆信，永生或滅亡，
神秘的哲學命題在三個人的對話比較像是一場小孩子沒有解答的爭論。
沒有人比他們三人還要真實與坦承對待自己的心靈。

當他們翻過鐵絲圍繞的牆，在長長圍牆上探尋著把他們與外在隔離出來的世界時，
陽光從可可破敗不開的黑傘中穿透，三個人在似乎沒有止盡的牆上旅行著，
彷彿透過這道長長的圍牆這樣他們就能夠抵達神秘的終點，遠離猥瑣的世俗和假道德。

教堂前孩子們好奇的指指點點，虔誠的牧師贈送的聖經，
可可清亮的和聲，神聖與惰敗，有一種詭異的流動。
對可可、捲毛和小武來說，神到底存不存在，
能不能救贖他們，能不能讓他們在我們看來那麼慨嘆的生命榮升天堂，
他們長不長得出翅膀，飛翔，
都是一種諷刺。

在長長蜿蜒的牆上漫步的三人，看著他們的旅程，沒有目的地旅程，
我也由衷地期望他們能夠就這樣一直走下去，沒有目的與終點。
好像唯有在那長長蜿蜒沒有止盡的牆上，才是真正屬於他們的，
那樣小的，只能容得下他們的雙足，像是這個吝嗇薄情的世界本來所憐憫他們的處境。
所以，當小武跌落時，他離開牆，在不被見容的俗世中揮舞著手足，等待自己即將到來的生命的終點，
被扭斷的脖子，「喀拉喀拉」地，無言地歌頌著他的最後的生命，
他最後的生命在無言地歌頌著。
在滿滿的陽光和翠綠的草地上凝視著這個虛幻與真實交錯混雜的世界。

最終，可可和捲毛才能讓彼此獲得救贖，在大雨中的擁抱與吻中。
他們將自己的過往與傷痛赤裸地攤開，是以，如此獲得解放與救贖，
無須上帝，無須告解。
最終，也只有他們能讓對方獲得救贖。

所以佇立在妖冶夕陽中的可可，讓自己黑色的羽毛飛散，
完成生命的儀式。

《夢旅人》中的Chara讓我驚豔，也是讓我決定愛上淺野忠信的關鍵。
不過，最大的感動還是在於岩井的關懷，
同樣是訴說邊緣人的故事，言井俊二用了殘酷的童話，
卻又塞滿了天真與爛漫，夢旅人，如此動人的片名。
他們三個是在自己的夢裡不斷地旅行的旅人，
尋找他們的真實和真理。
愈是如此，愈是覺得看似真實卻冷酷無情社會，
與脫序的精神病人單純與決絕的異想奇幻空間的底線，
是如此曖昧不明的。

就像我們現在究竟是正常還是發瘋的，
很多時候，我們都很難堅定地說。